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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一章 慎刑司

    二条把百子百孙彩花荷包跟一个赤金雕刻莲花镯子裹进怀里,冒着风雪往宫门口去,如果能赶在当铺关门之前兑换了,明儿一早就能把银子带进来,不耽误主子们使用。

    宫门口的守卫好像换人了。

    二条经常出入宫禁,跟好些守卫都熟,今儿这俩有些面生。

    像往常一样报了姓名,说是内务府出去采买些东西,眼看就能出去了,不想守卫道:“年底了,上头交待要好生搜检,别出纰漏。”

    说着守卫就开始搜身。

    二条怀里的东西很快被搜了出来。

    放在以前,打声招呼,守卫象征性地摸摸二条的袖子也就过去了,这天搜检的格外严苛,就连二条的头发丝都摸了。

    很快,二条被带去了慎刑司。

    长乐宫。

    孟玉珠坐在铜镜前,由腰果伺候着松去发髻,又将发间的赤金簪子一支一支取下来。

    田令月由山竹扶着,乖顺地来到孟玉珠身后,净了手伺候着孟玉珠梳头。

    见田令月气色不错,孟玉珠便明白了几分:“事成了?”

    “那个太监已经被压去慎刑司了。身上的荷包跟镯子被守卫搜到了。还好娘娘派人跟守卫打了招呼。”

    慎刑司那种地方,活人进去得扒层皮,死人进去也得坐起来说话。

    听说里头的刑具数上一天都不重样。

    什么水牢、贴加官、猫刑.没有几个人能经受住拷打的。

    二条被关进慎刑司,估计也凶多吉少。

    “过不了今晚,那个太监就会把该招的不该招的都招了,到时候史景跟杜仅言偷卖宫中物品,可得让皇上好好定夺。”

    永福殿。

    赵嬷嬷端着新煮的茉莉细米羹并四个小菜进了房。

    酸白菜、酸萝卜、海带丝、海蜇丝,配着细米羹最好了。

    杜仅言一碗细米羹还未喝尽,就见史景从外头回来了。

    史景已经听说了二条被抓的消息,慎刑司那边,她并不认得什么人,只能回来跟杜仅言商量。

    “二条被抓到那地方去,不是要命吗?”史景犯了愁:“不过是递了信而已,就要被抓进慎刑司拷打吗?陈国律法这么重吗?杜仅言,你识字多,你说说。”

    陈国律法,杜仅言了解的也不多。

    如果只是递书信,慎刑司不会太为难二条。

    史景揪着手帕子:“我听说,守卫从二条怀里搜出来一个荷包和一个金镯子,所以怀疑他盗窃宫中物品出去变卖。可我从来没有让他递过这些东西,难道二条还帮别宫的娘娘办事?可我已经一个月二两把他包起来了啊,专门替我跑腿,难道他还接私活?”

    “如果不是接私活呢?”杜仅言放下细瓷碗。

    “不是接私活?他怎么可能有那些东西。”

    杜仅言最担心的,是有人把东西塞给二条,然后诬陷史景。

    为免史景担心,杜仅言并没有把她的担忧说出来。

    因为二条的事,景仁宫的请安气氛格外凝重。

    孟玉珠梳着飞天髻,插着支凤凰于飞的簪子,戴了一对暗黄色珍珠耳环,穿的是内务府新制的绣百子如意敞衣,一对碧绿碧绿的镯子趁得她手腕都白嫩了不少,手炉的护套,也是织锦措银,精致又富贵。

    想必孟玉珠昨晚睡得极好,面如桃花,又涂了粉色胭脂,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。

    田令月挨着孟玉珠坐下,穿的衣裳虽不如孟玉珠那般贵重,但也是用上好的苏绣制成,往日田令月总在发间插朵花,这天也一样,只是这日的花,颜色比往常浓郁,花瓣下面,还插了一支赤金镂空簪子。

    二条的事,皇后已经知道了。

    大伙都在等皇后的示下。

    皇后却不慌不忙冲了些菊花茶赏给众人喝。

    皇后是种菊小能手,景仁宫的菊花向来不断,所以菊花茶也能从年头喝到年尾,哪个宫里哪个人上火了,皇后的菊花茶都能治。

    这日也是一样。

    皇后淡定地喝了茶问:“味道如何?”

    妃嫔们困在宫中,长日无聊,特别是下了雪以后,愈发的懒怠出门,娱乐项目也少,就连南府的戏班子也有一个多月没进行歌舞表演了,零星开着花的御花园,逛来逛去也快逛吐了,大伙都憋闷着,好容易逮着二条的事,心想着这回得牵连不少人,赶紧坐在前排吃个瓜吧,包熟。

    谁知道皇后根本不摘瓜,而是聊起了茶叶,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皇后娘娘啊。

    孟玉珠可没那么好性儿,她看也没看菊花茶一眼,直接问皇后:“那个太监的事皇后娘娘自然也知晓了。皇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呢?”

    “太监的事不归本宫管。”皇后摸了块果子。

    孟玉珠.

    卫贵人坐在皇后下首,帮着解释道:“那个太监犯了宫规,已经按律交去了慎刑司,慎刑司在审理之后,会给主子们一个答复,到时水落石出,查出了来龙去脉,牵扯到后宫的,皇后娘娘会跟皇上一起处置。”

    孟玉珠冷冷一笑,分明也没把卫昭宁放在眼中:“卫贵人在景仁宫里住了阵日子,果然进益了,话说的伶俐,只是,慎刑司什么时候给答复呢?”

    “这得看那个太监肯不肯老实招认了。”

    田令月放下菊花茶跪了下来:“皇后娘娘。”

    皇后一瞧,这不是刚死了爹的田令月吗,记得前几天她还哭哭啼啼,今儿这气色真好,唇红齿白的。

    “田答应,你有事?”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,关于那个偷递东西出宫的太监,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不要讲,故弄玄虚。”史景嘟囔了一句。

    妃嫔小声笑起来。

    田令月默默咬了咬嘴角。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话,就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,宫里的太监宫女加起来,少说有几百个,保不齐哪个是不好的,宫规虽严,防不住有人铤而走险,只为一个利字。那个太监敢偷宫里的东西,我想着,只有两个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哪两个可能?”

    “一,他是自己偷来卖的。不过各宫里的东西都有数,各宫主子也不是只有一个人伺候,人多口杂,想私自偷东西并不容易,就像娘娘您宫里有哪些东西,平时账本上都有登记的,一般不会少,少了也能看出来,所以太监自己偷,并不容易。二、那些东西,是别人拿给他的。”

    皇后眨巴着眼睛:“有人拿给他的?为何?赏赐吗?”

    皇后赏人赏惯了,逢年过节没事就要给下头的人一些奖赏,泡茶泡得好皇后一高兴还要劈头盖脸赏一吊钱出去。赏赐这个词,皇后熟。

    “如果是宫中赏赐的,一般也会记档,某年某月,谁人赏了什么。如果是主子赏的,那个太监也不必惊慌,只需说出什么时候得的就是了,更不会被慎刑司扣起来,所以这些东西并不是赏赐,而是有人托付那个太监拿出去。”

    田令月的推断有几分道理。

    “托付他拿出去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或卖或当或送人,那就得问托付他的人了。”田令月跪在那,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:“只是不知道,托付他的人,是哪一个。”

    史景坐不住了。

    田令月绕了一大圈子,就差点点史景的名了。

    史景显得有些委屈。

    她一向光明磊落,也不会藏着掖着,当即就跪了下去,将她怎么认识二条的,怎么让二条做她的跑腿小哥的,平时主要传递点啥说了出来,但史景对天发誓,真没让二条传什么荷包跟镯子。

    田令月笑了笑:“如果发誓管用的话,还用律法何用,满殿的神佛,难道会出来指认你吗?”

    “田答应,你不要妄议神佛,景仁宫的几本经书本宫刚让人开了光你别犯了本宫的忌讳。”皇后不愿意了。

    田令月脸一红。

    妃嫔们不禁议论起来。

    有的说,慎刑司打人专挑疼的地方打,打完了皮肉无伤但骨头可能断了,以后只能落个残疾。

    有的说,拷问了一夜,也没能撬开那个太监的嘴,慎刑司有的是手段,不知那个太监能不能受得住。

    杜仅言决定去一趟慎刑司。

    婢女木瓜拿了一包银子,打点了看守,见二条一面并不难。

    二条受了刑,孤零零地躺在最东边一间阴暗潮湿的监牢里。

    慎刑司的人下手狠,二条被打得满身是血,脸都肿了。

    见杜仅言来了,二条爬了上来,双手握着木门还是无法站立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?”杜仅言小声问。

    二条握着木门,把那天的事讲了一遍给杜仅言听。

    “主子放心,他们即使打死奴才,奴才也不会供出主子们的。”二条很忠心,史景一个月给他二两银子,算是雇佣关系,没想到他这么仗义,宁愿自己扛下所有,也不牵累主子们。

    杜仅言已经猜到是谁做的局了。

    除了田令月跟孟玉珠,还会有谁呢。

    回到永福殿,木瓜解开粉色宫女服坐到炕上:“果然是有人陷害咱们,当初进宫时,我爹告诉我,人心险恶,不能以坏心思害人,但也不能无有防备,现在想想,我爹说的对,是我明白的晚了。”

    陪杜仅言去慎刑司的,当然不是木瓜,而是担心二条的史景。

    杜仅言怕她露馅,让她跟在身后不要出声。

    回到永福殿史景就憋不住了:“二条虽然没招认,但慎刑司会屈打成招,到时候把二条打死了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谁死了?”高让抱着拂尘来了:“史小主,谁又气着您了?”

    史景心里跟猫抓一样,才没功夫应付高让。

    高让却叫史景:“跟我走一趟吧史小主。”

    史景抬头看看天色。

    雪停了。

    天际放晴。

    多日不曾见到的太阳也从云里钻了出来,像个红扑扑的蛋黄悬在殿顶,冬天暖阳,到底不如夏日那般热烈,但光线所至,明朗清澈,让人莫名多了份希望。

    “如果放在以前,高公公宣我去侍寝,我或许还兴高采烈,今儿却一点儿兴致也没有。”史景吊着脸。

    “史小主净想好事呢,谁说让史小主您去侍寝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跟你去哪?”

    “太和宫啊。”

    “去太和宫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皇上有事召见您哪,走吧,别让皇上等急了。”

    史景脚步沉重,像挂了两块石头,此时的心情,不像是去见皇上,像是被发配到荒无人烟的宁古塔守灵,每一步都千斤重。

    还未进殿,就听到太和宫里传来皇上的读书声。

    不知皇上读的什么,反正朗朗上口的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史遇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:“皇上的学问又长进了,如今凭我的才能,是教不了皇上了。”

    “老师不要谦虚,朕要学的地方还很多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现在参加科考,即使不中状元,也是三甲之内,皇上还年轻,又上进,臣已经老了。”

    “老师老了,也是朕的老师。”

    太和宫里,传出皇上跟史遇的商业互吹。

    史景进了殿,只站在殿角,远远望着她父亲的背影,心里踏实不少,至少有父亲这个帝师在,二条的事,皇上不会发飙吧。

    “今日朕召史大人进太和宫,太和宫离永福殿近,所以把史景叫来,让你们父女聚一聚。”皇上招呼史景上前。

    史景有心事,所以有些心不在焉,还有些惶恐,何况这里是太和宫,谁敢在这里造次。

    所以此次父女相聚,史景也只是跟父亲对了个眼神,互相问候了几句而已。

    二条被抓的事,史遇是知道的,看这情形,皇上应该也知道。

    史遇躬身道:“小女若做错了什么,皇上只管发落,不要因为臣是帝师,便手下留情。律法的口子一开,再难堵上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朕,听老师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徇私情,方为明君,皇上这样,臣很欣慰。”

    史景觉得这味儿不对,自己的爹说话有点无情。

    出了太和宫,史景跟史遇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。

    史景小时候,每次下雪的时候跟他父亲出门去,总喜欢走在他父亲的脚印里,两人一前一后,大脚印套着小脚印,非常温馨。

    这次却没有。

    她只是忧心忡忡走在后头。

    史遇回过身,温和道:“这点小事就经受不住了?”

    “父亲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你来之前,皇上召见了慎刑司的人,听他们说,那个二条,什么都没招供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景儿,爹跟你讲过,天道昭昭,且等着瞧吧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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