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 崽崽

    以前知道三儿媳心眼细,她说话还注意点。

    这几天儿媳躺着赌气,活儿也不干,话也不说,摆明就是想跟她要那八百块钱。

    方荻花就觉得不能惯她毛病。

    那是儿子的买命钱,家里不缺吃不缺喝,动那钱干啥?

    人家知道她手里有钱,还不得挤破门地来借?她能憋住?

    儿子没了,儿媳还年轻貌美,不带拖油瓶指定还能嫁个年轻男人。

    方荻花也不拦着她。

    当然儿媳妇没露出这方面心思,她就是故意挤兑人,让儿媳妇生气反驳,免得一直糗气不下炕,她真受不了儿媳妇那副娇小姐做派。

    谁有心思天天哄她?

    看儿媳躺在炕上不动弹,方荻花越想越来气,干脆自己刷锅、添水、放上箅梁、坐上箅子,再把早上蒸好的一盖垫玉米窝头和几个细面卷子放进去熥一熥。

    她瞥了一眼西屋炕上,又去东间自己屋的小瓮里摸了两个鸡蛋出来,磕在一个大粗瓷碗里,呱嗒呱嗒搅拌均匀再倒上半碗凉水,捏上几粒盐巴,扣上一个盘子,坐在箅子上蒸鸡蛋羹。

    大热天她故意往林姝炕上烧,你不是爱躺么,烧得热烘烘的我看你躺得住。

    她等水开锅盖冒烟儿,就去外面窗外咸菜缸里摸出两个咸菜疙瘩来,用水淘一淘,放到粗大的菜墩上咔哒咔哒地切丝。

    切完丝再把咸菜的苦涩味在清水里淘净,然后沥干水放在一个搪瓷大碗里,用筷子蘸上两滴香油,再夹一筷子农家酱进去,再切点葱姜蒜末丢进去,拌一拌就是下饭菜了。

    林姝起来了。

    这可是五月下旬,本来就热得很,婆婆又咕哒咕哒地拉风箱把火烧得旺旺的,给她热起一层薄汗。

    林姝下地穿上草鞋,拢了拢头发,低垂着眼睫,学着原主委委屈屈的模样,细细抽气,“娘,我没那意思。”

    哟,突然有嘴了。

    方荻花瞥了她一眼,见她眼圈红红的,鼻头也泛着红,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,这人真是长了一张让人生不起气的好脸。

    别看她整天生闷气,实际把别人也气够呛。

    方荻花:“一会儿叫甜甜和盼盼回来吃饭,别跟他们说有的没的。”

    林姝低声应了,公婆一直不承认儿子没了,也不让和孩子说。

    方荻花:“鸡蛋羹我多做了半碗,你也吃两口。干粮没了,过晌儿蒸锅新的。”

    等饭热好,方荻花开了锅,拿个专门装干粮的小箢子,把窝头都捡进去,把细面卷子和鸡蛋羹留在里面,又装一汤罐儿热水。

    她用个包袱把干粮盖上,再把咸菜放上,又给夹出一筷子,然后拎上汤罐儿看了林姝一眼。

    儿媳妇起来她也就不再说狠话,要是再不起来她肯定得采取措施的。

    老三没了她这个当娘的不心疼不难受?

    叫人家说,她整天上工下工的,得多没心没肺?

    那能怎么着?家里老的小的还有一窝子呢,能因为谁就不过日子了?

    要死一个就给儿子换回来,她先一头扎南河去了,还能轮到别人?

    再说了,部队都说没找到尸骨,只是失踪太久找不到人便定性牺牲给家里发了抚恤金。

    方荻花可不认。

    只要没见到尸骨就是没死。

    她眼睛疼得厉害,赶紧迈开大步走了,过了影壁墙抬手臂狠狠擦了擦眼睛。

    看婆婆高大的背影离去,林姝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她踩着草鞋在堂屋转一圈,感受一下新身体。

    这身体和她原来差不多,四肢细细瘦瘦的,皮肤很白净,手背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。

    她想到原主是心脏疼没的,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有心脏病?

    不过原主生过一对双胞胎,平时在家带孩子做饭喂猪也没闲着,既然没发过病应该没问题吧。

    回头去医院检查一下。

    她回到西间,烟熏火燎的黑黄色墙壁上挂着一块巴掌大满是裂纹的镜面,她凑上前照照。

    裂纹镜面里出现一张过分艳丽的脸,细长眉毛,桃花大眼自带眼线,眼尾向上勾出一个妩媚的弧度。

    原主怕人家骂狐狸精,平时刻意垂眸敛眉,不敢抬眼看人,所以看起来唯唯诺诺。

    这会儿林姝抬眼舒眉,眼波流转带上三分天然的妖娆,配着嫣红唇瓣,越发魅惑勾人。

    这模样和自己原本有八分相似,不过她因生病眉宇间常年笼着郁色,眼底淤青重,嘴唇颜色发紫,皮肤虽然白却透着不健康的青。

    这身体感觉比自己原来健康多了。

    虽然穿到缺衣少食的1971年,林姝满心欢喜,有什么比死而复生,还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更让人意外惊喜的呢?

    她兴奋地蹦跶了两下,享受心脏咚咚跳的感觉。

    她肚子饿得发慌,忙揪一块细面卷子放在嘴里,慢慢嚼着往外走。

    原本小姑子家的继女也在这里。

    小姑子一个大姑娘非要上赶着给人当后娘,又嫌弃继女碍眼经常丢过来让原主带,原主想让公婆拒绝,公婆却懒得管,她一直带得憋憋屈屈的。

    陆绍棠噩耗传来原主“倒下”了,公婆忙着下地种玉米也没时间管,小姑子就把继女领回去了。

    林姝觉得原主的经历和继女许小悠这个名字很眼熟。

    她曾经看过一本年代文,里面有个反派的妈妈就和她同名同姓,她当时还挺膈应的呢。

    陆家院子很大,林姝走得慢,刚走到门楼子底下,就看到俩孩子手拉着手哒哒跑回来。

    俩孩子真真亮眼,名副其实的粉雕玉琢,乌溜溜的大眼睛,瞳仁比一般孩子更黑更大。

    女孩子扎着俩鬏鬏,男孩子剃着小平头,都有着这个年代的孩子稀缺的干净白嫩和婴儿肥。

    真年画娃娃走出来的感觉。

    原主针线活儿好,虽然自己不敢打扮,总穿得灰突突的,可她把两个孩子打扮得干净利索。

    两人都穿着陆绍棠寄回来的衣服改做的小军装,领口用红线绣了五角星。

    这俩孩子长在大家庭,奶奶泼辣,爷爷温和,虽然亲妈懦弱,他们倒是没受太大影响。

    俩崽崽看林姝下地都很高兴。

    甜甜声音甜糯好听,“娘,我给你摘了小盆盆和黑天天,吃完病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盼盼两条小短腿围着林姝一个劲儿地蹦跶,“娘,娘,我给你抓了知了猴,你吃了肉肉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催着林姝回堂屋,盼盼一手一个知了猴,还是活的,爪钩挠得他小手心红红的,甜甜则从腰间的小布兜兜里往外掏覆盘子和黑天天。

    黑天天学名是龙葵,青色有毒,成熟后是紫黑色,酸甜,小孩子们都爱吃。

    这东西不小心就会挤碎,甜甜却装得稳稳当当,一颗都没碎,也没染到兜兜上。

    看着俩乖巧懂事的孩子,林姝心里软乎乎的。

    她前世身体缘故不适合结婚生娃,却很喜欢云养萌娃,原主两个孩子继承了爹妈的优点,比她云养的所有崽崽都漂亮。

    俩孩子忙不迭地投喂亲妈。

    林姝吃了两颗小果果,笑得露出两个梨涡,牵着他们去洗手。

    甜甜乖乖地自己洗。

    盼盼却兴奋地拍水,“娘好了,爹也要回家,我要去抓大豆虫给爹吃。”

    俩孩子虽然没见过陆绍棠,但是爷爷奶奶平时没少给他们念叨,家里还有陆绍棠寄回来的照片,他们每天都把爹挂在嘴边。

    公婆不让把陆绍棠的事儿告诉孩子,但是外面有些人嘴贱肯定会故意惹乎孩子,爷爷就跟孩子说他们爹偷偷打坏蛋去了,不能让外人知道。

    林姝心头一酸,可怜的崽崽哟,没了爹又没了娘。

    现在穿成他们娘,她一定会好好爱他们。

    她搬了饭桌放在堂屋门口,又把鸡蛋羹和面卷子、咸菜端出来,给俩孩子一人一把汤匙让他们自己舀着吃。

    “娘吃!”俩孩子都往林姝嘴里塞。

    林姝怕大人会传染小孩子细菌,用筷子挑着吃了两口,“快吃吧。”

    俩孩子见娘病好了,再也不担心什么,一人一把汤匙欢快地吃起来。

    林姝一边吃面卷子就咸菜一边笑眯眯地欣赏萌娃,突然心头一跳,她想起来了!!

    她说原主和许小悠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,这不正是以前看过的《许小悠的甜蜜八零》吗?

    许小悠是个地道的农家女,从小被奶奶嫌弃后娘磋磨。十五岁她后娘和奶就想把她随便嫁掉换彩礼,她离家出走一边打工一边读书,期间认识了男主,两人互相吸引共同成长,后来一起读大学携手创业。

    文中有个叫陆盼的大反派,是女主后娘的侄子,他表面斯文儒雅,俊美翩翩,实际内心腹黑、阴暗扭曲。

    他聪慧绝伦极擅敛财,却不满足于此,又靠着去世父亲的战友抬高身价,拓展高层人脉关系。

    而男主是战友的外甥,家世优渥,桀骜不驯,却能轻易获得反派求而不得的资源。

    陆盼嫉妒他,没少暗中使绊子。

    起初陆盼想利用女主对付男主,后来却被女主吸引,越发嫉妒男主,最后被男主撕下伪装,身败名裂。

    女主是善良大度的姑娘,也感激陆盼妈妈小时候对她的照顾,希望男主给陆盼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。

    她认为陆盼的扭曲来自于童年的创伤,父母双亡以后他经历了太多磨难。

    看书的时候林姝拒绝洗白反派,现在穿成反派的娘,她又觉得故事还没发生,崽儿还是可以抢救的!

    根据女主的回忆,陆家的悲惨始于陆绍棠和原主的死亡。

    原主死后俩孩子不相信娘死了,爷爷讲故事说人死了就往西边去,他们觉得娘可能去找爹呢,便用小兜兜背上干粮也去西边找爹娘。

    结果陆盼被拐走,陆甜跌下深沟吓得傻傻的。

    林姝:我见不得崽崽遭这样的罪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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