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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 软柿子

    同日,刚过午时。

    府衙大堂之上,被打扰了晌午觉的京兆尹头疼地看着面前这老熟人,连叹了几声,“卫大姑娘,孙主事都说此事已了,你又何必非要这般执着?”

    “大人,小女本不执着,可就这一早上,满衡阳城都在传小女逼死人命。您非让我吞下这冤屈?凭什么呀?再说,孙主事昨晚自个儿跑了,将他娘子尸首扔到正修堂外头。我还做不做买卖了?如今我连正修堂的门都不敢开,就怕不明真相的百姓冲进来,朝我扔烂菜叶子!”

    卫湘君侧过头,看向坐在京兆尹下首之人,“小女今日就为讨一个清白!”

    孙主事还是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高傲,还懒散地对京兆尹道:“长宁公新得好酒,今日说好要办雅集,命我等学生过去陪他吟诗作赋。时辰不早了,赵大人,在下可待不了多久。”

    京兆尹赶紧点头,“是,不能耽误孙主事。”

    虽说京兆尹向来没什么骨气,可一个六品主事敢居高临下对从三品的上官这般说话,只能是他背后有人。

    卫湘君也不想耽误时辰,“大人,孙娘子到底怎么死的,孙主事最是清楚。先问他说不说,不说便我来。”

    孙主事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坐在他对面椅上的秦轼之便拔出了带着寒光的长剑。

    眼皮子抽了抽,孙主事输人却不肯输阵,“此乃大堂,秦将军这是何意?”

    秦轼之没搭茬,手指拂过了剑身,“好些日子没见血,本将军这剑饿得慌。”

    “赵大人告辞!”

    孙主事起身便要走,

    卫湘君开了口,“他不敢说,便该轮到我了。孙主事有杀人之嫌,不知京兆尹府衙管不管这事?”

    京兆尹张大了嘴,脸都快僵住。

    “当然要管,赵大人若说不管,今儿本将军就带着兄弟们住这儿了!”

    秦轼之说着话,冷不丁抬起身,用左手抽了京兆尹书案上的一支狼毫,朝着孙主事投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哎哟”一声,孙主事摸着被打歪的官帽,彻底不敢动了。

    “孙主事,把话听完再走。也说不定,听完了,你就不能走了。”

    秦轼之又看向京兆尹,“尸首拉过来了,到底是不是孙芳行凶杀人,仵作一看,就该知道!”

    “验尸?”

    京兆尹明显在犹疑。

    孙主事眼珠转了半天,想到了借口,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。便是人没了,谁许你们羞辱她?”

    “你昨儿让人把尸首扔进正修堂,倒是敬重孙娘子?令岳母听说自个儿女儿被人谋害,已然答应让仵作验尸,总得让人家得个公道。”

    秦轼之一招手,“还不将棺木抬进来了!”

    卫湘君瞧了瞧秦轼之。

    这回能站在府衙大堂,还是多亏了他。

    一早瞧出孙娘子身上的不对,卫湘君只想赶紧报官,让姓孙的以命抵命。

    秦轼之却比她考虑得周到,也是太知道衡阳城中的官官相护了。

    跑到府衙,秦轼之没说别的,只胡扯了一通,所谓孙主事昨晚闯进正修堂,卫湘君天刚亮就到凤仪宫告状,却遭了王后娘娘训斥,说她不知低调。王后还命卫湘君向孙主事认错等等。

    秦轼之打着请京兆尹当中人的幌子,把孙主事弄了过来。

    接下来,卫湘君又一次敲响了鸣冤鼓。

    “大人,死者绝非自缢身亡,而是遭人捂住口鼻,窒息而死。”

    卫湘君此言一出,孙主事也忘了秦轼之的蛮横,直接蹦了起来,“污蔑,纯属污蔑!”

    “孙娘子的母亲说,昨儿孙娘子未时从王宫回家,夫妻二人便在正房里吵起来。她想进去劝解,却被孙主事的妾轰了出去。后头她只得去照应小孙女,没一时便有仆妇来说,孙娘子寻了短见。”

    “她自个儿想不开!”

    孙主事瞪着卫湘君道:“我瞧出来了,是你买通那老婆子,一块陷害本官!”

    买通……

    卫湘君的确出了些银子。

    为孙娘子讨公道的事,她娘犹豫了许久。大约这位还是想靠着女婿养老,可又恨孙主事忘恩负义。

    卫湘君由此也知道了,孙主事前头靠自家娘子的嫁妆打点前程。等到他发迹,嫁妆也用完了,便嫌弃起糟糠。对孙娘子看不顺眼就算了,这人还常常当着女儿的面打骂妻子甚至岳母。这也是为何,果儿一见到她爹,就怕得直哆嗦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,就是衣冠禽兽。

    到最后,还是秦轼之答应,派人送她们祖孙回乡安置,那位才终于下了决心,在状纸上按下了手印。

    “大人,孙娘子死因可疑,还请验尸为证!”

    卫湘君这话,是盯着孙主事说的。

    “谁都不许碰她尸首!”

    孙主事真慌了,全无顾忌地对京兆尹道:“赵大人,我要将此事禀报长宁公,他老人家自会还我清白!”

    “这人还有清白可言?”

    秦轼之说着话,作势便要往外走,“非得我去主上跟前参赵大人一本,你才知京兆尹是要为民请命的!”

    京兆尹早就领教过秦轼之的混不吝,这下不敢犹豫,对着孙主事拱拱手,赶紧追上秦轼之,好说歹说地劝,最后吩咐旁边师爷,“将仵作叫过来!”

    仵作来得倒快,验尸就在一扇屏风后。

    此刻站到大堂上,仵作开口之前,却想了好一会。

    京兆尹也急了,探过身问道:“如何?”

    “人……是上吊而死,并无可疑之处。”

    卫湘君注意到仵作太阳穴上冒出的青筋,想来违背良心的话,说出来不容易。

    “既是自缢,为何舌头没露出来?还有她身上那么多伤痕,又怎么说?”

    卫湘君索性问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绳系于喉上,舌抵住牙齿,没有出来,也是正常。尸身上并无伤痕,不过是尸斑。”

    “死者颈间索痕均匀,显然是没经过任何挣扎,如何解释?”

    仵作瞧了瞧卫湘君,“或是死者去意已决,才无挣扎,之前也有过相同状况。姑娘既是不懂,便不要胡乱问了。”

    京兆尹这会儿的神色,称得上愉悦,“卫大姑娘不知,他在这行做了十多年,自是见得多,懂得也多!”

    “赵大人瞧见了吧?本官确实被人污蔑。还不将这女的绑了!诽谤朝廷命官,绝不能放过她!”

    孙主事又猖狂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看谁敢?”

    秦轼之猛地站起,拿剑指着仵作,“好大的胆子,可是背后有人指使,敢在大堂之上信口雌黄……”

    京兆尹同师爷对视一眼。

    仵作那头,的确是师爷打过了招呼。

    虽不是高氏一党,京兆尹绝不会得罪长宁公手下任何一位。

    那可真是要人命的事!

    “秦将军乃少年英雄,如今又是堂堂将军,自当知道,官威不可触,只怕卫大姑娘要吃些苦头了。”

    京兆尹硬的不敢碰,便去捏软柿子。

    “不劳大人为我着想。”

    卫湘君不慌不忙地道:“来衙门之前,我们早请了一位仵作。老先生脸皮不如府衙的这位厚,想必不会做指鹿为马之事。”

    师爷大为不满,“卫大姑娘多事,便是你再找十个仵作,都以府衙的文书为准。”

    “废话这么多,还不把人请上来!”

    秦轼之收了剑,伸手一拍京兆尹面前的桌案。

    两炷香后,一位老者在大堂上侃侃而谈。方才那仵作弓身杵在边上,一边听着,一边抹冷汗。

    “死者并未吐舌,头顶不见八字痕。一看便知不是自缢。老儿在死者口鼻中找到已干涸的清血,这就清楚了,出事之时,她口鼻被人捂住,呼吸不能,最后致死。至于尸身上,的确有尸斑,可更多的是生前被捶打的破口伤,打人的下手不轻。”

    孙主事脸皮子抽了好几下,硬撑着回道:“此人并非仵作,不过胡言乱语。大人不必信他!”

    老者不乐意了,“老儿在这仵作行干了几十年,侍候过多少任京兆尹,带出多少个徒弟,如何能看走眼?”

    卫湘君接过了话,“齐老乃是蓟北仵作行的老行尊,孙主事也倒霉,只怕没想到孙娘子的棺材会被果儿打开;更没想到,齐老正是我们在乌衣街上的街坊。”

    说着话,卫湘君又看向那仵作,“也不知齐老说得对不对?我倒忘了问,不知你在他老人家跟前,怎么论辈分?”

    齐老摆摆手,“算了,如今岁数大了,徒孙们都不认得我了!”

    “师爷,我不敢!”

    仵作忙低头道。

    齐老哼了一声,“你这本事,不是学进狗肚子里,就是成心给老夫脸上抹黑!回头让你师父来见我!”

    秦轼之围着孙主事转了一圈,“说吧,人是谁杀的?”

    孙主事还想硬撑,憋了半天,冲着京兆尹拱手道:“赵大人,这些人居心叵测,编造证据,必是藏着阴谋诡计。待下官前去禀报长宁公,必要来讨个说法!”

    听这意思,人就是想跑。

    孙主事还没走两步,秦轼之朝他背后狠狠踢了一脚,“来人,将他绑实了!给我看好。死不认账是吧,本将军这就上折子,看你这杀妻之徒,如何逍遥法外!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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